我們?yōu)槭裁聪矚g網(wǎng)上聊天、發(fā)朋友圈和微博？至少作者我認(rèn)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有各種表情符號、顏文字（Emoji），乃至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表情包。在一個用 0 和 1 構(gòu)成的數(shù)碼世界，沒有表情包根本不能聊天好么……

實際上，很多互聯(lián)網(wǎng)特色的表情，反而傳遞了更多更生動的情感，進可戰(zhàn)斗，退可賣萌，實在是太好用了。（表情包有 2、3 個 G、現(xiàn)實生活中的面癱，你們躺槍了么？）

在表情包和表情符號誕生之前，我們只能用字符來表示情緒，于是有了很多雖然線條簡單、但卻萌力爆表的字符表情（Emoticon，和 Emoji 不太一樣），由各種各樣的或正常、或稀奇古怪的符號構(gòu)成。這些表情也一直保留到了現(xiàn)在，甚至還常常被使用——但你知道這些符號都來自哪里嗎？

你的表情也是別人的語言

(·д·)，(ノ°д°)ノ

——這么驚訝是在干什么？這個驚訝的“嘴”д，是西里爾字母（Kirillica）的一部分，讀音是 De。俄語、塞爾維亞語、哈薩克斯坦語，都用的是西里爾字母。

(=^ω^=)

⬆️ 這個圓圓的兔唇ω，如果把它單拿出來，可能很多人也認(rèn)識。它是希臘語里面的“歐米伽”（Omega），希臘字母表里面的最后一個字母，物理里面用大寫的它Ω表示電阻。而驚慌臉

(°Δ°)

里面的三角形Δ，念 “德爾塔”（Delta，小寫是δ），初中數(shù)學(xué)里面是方程根的判定。

 希臘字母表丨 Wikipedia

很多你覺得稀奇古怪的字符，實際上是另外的書寫體系的一部分。我們所熟知的現(xiàn)代西方大部分語言都是用拉丁字母拼寫的（有的帶有個別的特殊字符和變音符號，例如德語字母上面的“眼睛”）。

要說的話，古老的希臘語可是拉丁字母和西里爾字母的“媽”。燦爛的古希臘文明孕育出了最早的數(shù)學(xué)和哲學(xué)，而在文藝復(fù)興以后的現(xiàn)代科學(xué)發(fā)展中，簡潔又意蘊深刻的希臘字母也被頻頻用作數(shù)學(xué)和物理中的符號，算是西方學(xué)術(shù)界的一種傳統(tǒng)。

西里爾字母用希臘語字母改寫，得名于向斯拉夫蠻族們傳教的圣人西里爾。這套字符通行于斯拉夫語族大部分語言，曾經(jīng)蘇聯(lián)用它進行“民族語言改造”，更擴大了它的勢力范圍（例如哈薩克語屬于突厥語系，也使用了西里爾字母）。

斯拉夫民族使用的西里爾字母表丨 Wikipedia

以上這幾個字母，僅僅是我們顏文字考據(jù)的入門第一步。而之后……你根本想不到，我們都用了多么遙遠(yuǎn)的語言來表達(dá)情緒！

更稀奇古怪的語言符號

如果說西里爾字母和希臘字母還能算混個臉熟，下面的這些符號，就有點“是不是專門為表情包設(shè)計的”嫌疑了。

比如

(ღ˘⌣˘ღ)

這真的不是桃心么？！

ლ(╹◡╹ლ)

這真的不是手指么？！其實，這是格魯吉亞的文字“騎士體”，分別念做 ghani 和 lasi，但卻圓滾滾的萌萌的呢。格魯吉亞文由他們的民族先祖創(chuàng)制，有人推斷是學(xué)希臘文字而來，但正本之源卻一直沒有定論。最早的格魯吉亞文出現(xiàn)在公元 400 多年，這套獨特的文字和高加索山里的民族一樣，擁有古老而獨特的歷史。

（作者隨手截圖的）格魯吉亞文丨 Wikipedia

至于像：

(ง •_•)ง

這個捏拳的姿勢，還有

(ฅ• . •ฅ)

的“爪子”，來自彎彎扭扭的泰文。這個

(ಥ_ಥ)

流淚的怨念之眼，和

（ಠ_ಠ）

這個皺眉的大眼睛，來源是卡納達(dá)文。這兩個稀奇古怪的文字系統(tǒng)，都來自一個大的文字系統(tǒng)之母——婆羅米文字。

 印度孔雀王朝的阿育王流傳下的石刻詔書就是用婆羅米文寫就的丨 Wikipedia

在公元前 3-4 世紀(jì)，盤踞在印度半島的強大的“孔雀王朝”使用的就是婆羅米文字，而這種文字派生出了多種文字系統(tǒng)，例如泰文、天城文（印地語使用的文字）、古吉拉特文、僧伽羅文、泰米爾文，甚至還有藏文，多流行于南亞和東南亞。

這些風(fēng)格各異的符號，大家可以感受一下……

一些婆羅米系文字的輔音丨 Wikipedia

不過，要往上追溯的話，婆羅米文字是由一種古老的閃族文字 “阿拉米文”演變而來，阿拉米文跟腓尼基文血緣甚近，都來自原始的迦南字母；前面提到的拉丁、西里爾字母的媽希臘字母，也來自腓尼基-迦南書寫體系。暈了吧？一句話總結(jié)，上面出現(xiàn)的所有稀奇古怪的字符，都有一個同樣的祖宗。

上文中提到的婆羅米文字，拉丁、西里爾字母，還有它們的媽希臘字母，都來自腓尼基-迦南書寫體系丨 Wikipedia

還有更稀奇的。像：

ᕙ(˵ ಠ vಠ ˵)ᕗ

這里面兩個“舉拳”的符號，以及奔跑的小人：

ᕕ( ᐛ )ᕗ

實際上來自北美的一個原住民部落納斯喀皮人（Naskapi），他們使用文字的方向表示不同的元音讀音。神奇吧！

 納斯喀皮文字的讀音。你找到ᐛ了嗎？丨 Wikipedia

天道好輪回

既然我們的表情用了別人的語言，那別人的表情豈不是要用我們的？

當(dāng)然啦！比如，在英國的西漢姆球迷中，許多的推特名都帶著“父”字。

作者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看到了他們的隊徽……

果然是個自帶爹的隊徽啊……丨 whufc.com

(́一◞౪◟一‵) 我服了，你們隨便用吧。

不僅僅是歪果仁借用我們的符號，中國網(wǎng)友們也在重定義著自己的文字。比如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 “囧”，現(xiàn)在看到之后都會條件反射出一張“囧臉”，恰好讀音又是“窘迫”的“窘”字，簡直就是完美的文字表情。

實際上，“囧”原意為光明，《說文解字》里解為“窻牖麗廔闓朙”——別看一個字你都不認(rèn)識，但都是與采光的窗戶有關(guān)的，囧本身是個象形字。

“囧”字的甲骨文形式。是不是少了一些囧感？丨 Wikipedia

若一定要說表情豐富的象形字，“觀”字的甲骨文和金文要更生動一些，瞪著大眼睛警覺的即視感。

左邊第二個字就是金文的“觀”，整幅字是“聽鳥觀魚”丨網(wǎng)易網(wǎng)友“風(fēng)之行”博客

其實這也沒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不就是強行象形嘛。漢字天生就有很多象形字，被老外拿去那是再正常不過。比如，

等等，這怎么看起來這么別扭啊……

你拿漢語做表情？炎黃子孫好出戲！

別扭就對了！因為你已經(jīng)知道這些字的“含義”，這些含義和它的外形存在了沖突。

實驗心理學(xué)有一個經(jīng)典成果叫“斯特魯普效應(yīng)”，描述的就正是類似這樣的現(xiàn)象。心理學(xué)家約翰·斯特魯普在紙上涂上幾種顏色的墨水，讓被試把顏色念出來。區(qū)別是，第一組里的墨水組成了表示顏色的單詞，而且還和墨水的顏色不一樣；第二組里墨水就是方框框。

就像這樣：

是不是很困擾？是不是看到第一個字總是想念“紅”而不能正常地念出墨水的顏色“綠”？斯特魯普發(fā)現(xiàn)被試要花很久才能成功念出第一組的墨水顏色，而第二組沒有困難。反過來，如果讓被試念出字本身的內(nèi)容，那么用什么墨水就無關(guān)緊要了。看起來，當(dāng)我們閱讀一個字的時候，它的含義是“優(yōu)先”的；我們會先自動讀出它的意義，然后才想起來實驗員的要求，努力把它糾回去。

我們作為漢語母語使用者，閱讀漢語表情文字遇到的就是這樣的問題。當(dāng)然，如果你反復(fù)地盯著這些表情文字，慢慢地它們好像又變得正常了�！罢Z義飽和”在其中發(fā)揮了作用——反復(fù)想一個單詞會讓它變成無意義的筆畫組合，仔細(xì)盯著一個字看就越來越覺得不認(rèn)識它。而在表情文字里這樣正好能讓我們識別出它的象形含義。

從 ASCII 到 Unicode 的信息進化史

好了，說完了文字，我們再來說表情符號的另一個重要來源：特殊符號。

前一陣子非常流行的

（╯‵□′）╯︵┴─┴

掀桌表情（對，如果你用的是搜狗輸入法，輸入“掀桌”二字即可出現(xiàn)）。那個“桌”，實際上就是特殊符號的一種——表格符號。在稍微有些時日的 DOS 系統(tǒng)里面，人們只能使用純文本，那么碰到圖和表格怎么辦呢？于是，人們加入了一些特殊符號來滿足這個需求。

但是往哪兒加這些符號呢？

一開始，人們在電腦上用的是一套叫做 ASCII（讀作“阿斯克”，American Standard Code for Information Interchange，美國信息交換標(biāo)準(zhǔn)代碼）的編碼系統(tǒng)，主要用于顯示英語和常用的標(biāo)點，于 1967 年發(fā)布、1986 年更新，一共只有 128 個字符（其中有 95 個是可以顯示的，剩下的都是“控制符”），算上大小寫、數(shù)字和標(biāo)點，基本也就是你的鍵盤上有什么就是什么了。

 即使這樣，用 ASCII 也能搞藝術(shù)……都是大觸��！丨 larc.unt.edu

所以呢，早期大家聊天的表情，笑臉都是“)”這樣的。上古網(wǎng)絡(luò)小說《第一次的親密接觸》里面，宅男主角可是能夠?qū)χ�這樣一個微笑符號 yy 好久的。

但是 ASCII 的 128 個字符肯定是不夠用的，別說表情了，你讓人家打個 naïve 都沒法點上“很天真”的兩個點，很難受是吧，歐洲的各國工程師更是不能忍，于是他們在 ASCII 的基礎(chǔ)上，制定了擴展版的 ESCII，將原來的 7 位擴展為 8 位，空間一下子從 128 升級到了 256。但是由于做擴展 ASCII 的人太多，標(biāo)準(zhǔn)并不兼容，關(guān)鍵時刻還是亂碼一片。

大名鼎鼎的 IBM 代碼頁 437（Code page 437），是比較流行的擴展 ASCII 編碼系統(tǒng)之一，也是 MS-DOS 使用的字符編碼�？梢钥吹剑�這時候就已經(jīng)有前面提到的表格符號了，此外還有不少數(shù)學(xué)符號、貨幣符號——對表情包事業(yè)也是巨大的貢獻(xiàn)�。�

代碼頁 437 從 128 位到 255 位的字符編碼丨 utopia.knoware.nl

其實不僅僅是這些符號，前面空出來的“控制符”區(qū)域，其實被一些系統(tǒng)暗戳戳地規(guī)定成了“特別圖像字元”。里面藏了黑白兩個笑臉呢！這大概就是“官方表情包”了？

但……其實并非每個系統(tǒng)都采用了這些字符，并不能算是標(biāo)準(zhǔn)。

 看到左上角的 8 比特笑臉了嗎？丨 Wikipedia

Anyway，隨著信息事業(yè)擴展到世界各地，一個更大、更包容的編碼系統(tǒng)勢在必行，那就是 Unicode（萬國碼），1991 年正式發(fā)布的編碼標(biāo)準(zhǔn)，從 8 位一下提升到了 16 位，一口氣把前面說到那些奇奇怪怪的語言字符都包含進來了。最關(guān)鍵的是，全部的簡體和繁體中文也在這個系統(tǒng)里�。ㄖ腥枕n的漢字是 1992 年加進來的）

至 2020 年 3 月，Unicode 已經(jīng)發(fā)布到了 13.0.0 版，收錄超過 13 萬個字符。表情包的花樣也跟著指數(shù)級上升，玩法被腦洞大開的世界各地網(wǎng)友不斷翻新。

比如流行的所謂“Lenny f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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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和 doge 有點異曲同工的邪惡表情，“眉毛”和“嘴”其實是“雙弱音符”（Double Breve），和其它字符結(jié)合出現(xiàn)，并不是一個獨立的字符。這種玩法也常見于一個泰語的上標(biāo)字符不斷疊加成“搭樓”的效果，是一個意思。這些都是在 Unicode 編碼系統(tǒng)內(nèi)實現(xiàn)的。

其它的什么太陽☀ 花草❀✿ 桃心❤ 萌萌大眼睛◕v◕（其實是四分之三）之類，也都是 Unicode 編碼系統(tǒng)里面的字符啦。

總之，表情符號從很大程度上，是我們對于符號的重新賦意，也就是一種使用既有工具和內(nèi)容的再創(chuàng)造了。很多也是從小圈子里面?zhèn)鞒鰜淼�，比如著名�?nbsp;2chan 和 Reddit。雖然現(xiàn)在各個軟件系統(tǒng)里面都用圖標(biāo)定義了真正的“顏文字”，但我們依然熱衷于用自己的腦補功力，在簡單的線條和符號里制造生動的表情。

你們還閑著干啥？還不趕緊曬一下你最得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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