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姜:科塔薩爾的夢境

書名:《動物寓言集》
作者:[阿根廷]胡里奧•科塔薩爾
譯者:李靜

科塔薩爾的南美人身份很容易引發(fā)這樣的預想——在翻開他小說的瞬間,就會嗅到濃烈的潮濕氣息,熱騰騰午后汗味夾雜著妖嬈幽昧的花香,讓人迷醉得只想懶洋洋地自暴自棄下去,變成一個滿負回憶和憂傷的匪徒,冷酷無情地謀殺愛情和希望,只留存強勁的生命在炎熱中頹唐……然而科塔薩爾居然不是這樣的,這一次,“南美人”這個標簽什么都不能保證,他在巴黎呆得太久了,這座城市的曖昧已經溶解了他,爵士樂的幽藍更是銷蝕了他本應具備的灼熱。如果說博爾赫斯那幫南美人是40度,那科塔薩爾已經降到了17度,微涼,秋天的感覺,與失望押韻,心里揣著某種惶惑,到死都說不清出處。

《動物寓言集》出版于一九五一年,是年近不惑的科塔薩爾的第一部短篇小說集,因其豐富的表達方式和驚人的想象力迅速在文學世界里引起巨大反響,魔幻現(xiàn)實主義這一次顯現(xiàn)出一種細致而溫婉的復雜性,伸出無限多的觸須,觸碰每一位讀者內心隱秘的訴求與感受。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動物寓言集》里的故事是不可解讀的。據(jù)說科塔薩爾的許多小說都發(fā)韌于一些古怪的夢,充滿了指涉和暗示,指引著他構思并且完成小說。對他而言,寫作就像是游戲,是構建另一種維度的生活,而且使用的是隨心所欲,異想天開,不負責任的方式。也就是說,他不過是把自己那些難以破解的夢境和幻覺轉嫁給了讀者,引誘讀者按照他預設的路徑去探尋人性中隱藏的內在本質和核心,這種結果帶來的是“偶然之必然”,沒有可供參考的規(guī)律和邏輯,只涉及每位讀者自己的人生經驗和價值體系。

《給巴黎一位小姐的信》是其中最為動人的一篇,故事從普通生活的層次上起步,描寫的卻是畸變與脫離常規(guī)的特例,亦真亦幻,隱喻若隱若現(xiàn)。代表動物是兔子,但又非尋常的小兔,它們非常非常地小,小到只有兔形巧克力大小。而且它們像精美的詩句一樣,是不定期,沒有規(guī)律地被寫信人從口中吐出來,開始只是白色,后來還有灰色的,黑色的!靶⊥每瓷先ズ芨吲d,正常得很……我把它放在掌心,手指輕輕扶起它的茸毛。小兔似乎對降臨人間十分滿意,動個不停。嘴巴貼著我,靜靜的,癢癢的,在掌心里蹭來蹭去。它在找吃的。”

小兔的離奇出現(xiàn),驟然暴露出實際上有兩個世界并行存在的真相,一個是喧囂無序的開放,一個是糾結自省的封閉。無視它們之間的鴻溝已經不再可能,因為小兔還在不斷地被吐出來,它們是由一場荒誕離奇的夢境設定的象征,執(zhí)行著某種既定的使命。也許象征那種溫柔的,漸次成形的孤獨。是自我的異化物。從脆弱開始發(fā)育,然后漸漸長大,變得獨立,難以控制。噬咬正常的秩序。

讀者很難不被科塔薩爾對于孤獨狀態(tài)的迷人描摹所迷惑。如此似是而非、浮光掠影的存在,卻嚴絲合縫嵌入人們心中最柔軟的所在。他把孤獨描寫成這樣一種東西:“暖暖的茸毛如水果味助消化泡騰片一般從喉嚨里冒出來”,“嘴巴貼著我,靜靜的,癢癢的,在掌心里蹭來蹭去”,“那么的弱不禁風,帶著難以言表的光彩霎時俘獲您的心”,“溫熱蠕動的一團雪,包裹的是一個無可替代的小生命”,“開始幾分鐘,它是一首詩,以士買一夜的靈感;生于我,融于我……之后,不再是我,煢煢孑立,拒人于千里之外,置身白色、平坦、信封大小的世界里”……這看似可愛無害的小生靈,帶來的最初喜悅迅速被愁苦和焦慮所替代,它們是如此脆弱而奇妙,人類的普遍生存境遇卻又是如此無奈而艱難。對生活懷有柔情是不合時宜的奢侈,被異化過度的堅硬世界,早已不習慣被太多的美好和溫暖包裹,因為這不符合造物主的初衷,即便是孤獨也需要遵循某種秩序,不能偏離恐懼,也不應奢望意義。

所以這個故事的結尾只能是這樣“蘇伊帕恰街上的這座陽臺灑滿晨曦,迎來都市的第一陣喧囂。我覺得收拾散落在路面上的十一只死兔子沒什么難的,也許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兔子,他們要趕在第一批學生經過之前,運走另一具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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