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三體》
作者:劉慈欣
中國讀者至今沒有培養(yǎng)出良好的科幻閱讀興趣,但這很大程度上要歸因于中國沒有多少拿得出手的本土科幻作品,讀者對科幻的需求其實一直是存在的,在網(wǎng)絡發(fā)達的信息時代,獲得基本的科學素養(yǎng)已不是什么難事,培養(yǎng)足夠的科學興趣和想象力卻絕非朝夕之間可以完成的任務。大量迷戀科幻文學的讀者長期以來只得向國外科幻作品尋求慰藉。雖然許多優(yōu)秀的國外科幻作品從某種程度上講也是世界性的,有著全人類的視野和關(guān)懷維度,但根植于文化基因上的趣味和價值取向,仍然有可能在不同的文化群體中產(chǎn)生不同的影響。這是一種無法測量卻又真實存在的“隔”,宛如無形的圍墻,始終讓人感覺到與科幻中心的隱形距離。
對本土優(yōu)秀科幻作品的渴求,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才逐漸得到回應,零星出現(xiàn)的優(yōu)秀作者和優(yōu)秀作品讓人看到了希望,雖然暫時無法與世界最頂尖的科幻大師相提并論,但種子已經(jīng)落地生根,總有一天會長出參天大樹。
劉慈欣的《三體》系列科幻的橫空出世,可以認為是中國本土科幻走向成熟的里程碑,喜愛它的讀者普遍認為,它們已經(jīng)足以與世界科幻寶庫中最出類拔萃的作品比肩。無論是厚重感、想象力還是扎實的科學理論知識,都使這一系列作品擺脫了空靈、虛無的軟科幻特質(zhì)。一句話,《三體》系列是實實在在的硬科幻,是一個在追求實用主義的文化氛圍里逆勢生長的,向往終極實現(xiàn)的思想基建。從商業(yè)角度來看,這樣的創(chuàng)作是極其冒險的自我堅持,很有可能使讀者因為畏懼而心生排斥。幸而劉慈欣有足夠的真誠,真誠地對待自己的寫作,真誠地對待科學,真誠地對待讀者,所以《三體》并未成為那種倨傲匠氣的科幻,而是以充分的體恤,為讀者搭建友好的通道,讓他們可以順暢地進入并感受這個幻境中的絕美。
《三體》是地球往事三部曲中的第一部,這里的世界全部依賴作者以堅毅與耐心一磚一瓦地壘砌而成,縝密的細節(jié)與堅實的物理理論基礎(chǔ)凝結(jié)成了近乎完美的科幻之境,然而在它拉開帷幕的瞬間,撲面而來的,竟然是我們這個現(xiàn)實世界的荒誕。
文革被選中作為這個故事的奇點,由它爆炸生成的那個宇宙,重復交織著歷史、人性以及天地的宏大樂章,既冷酷,又深情,既沉重又縹緲,絕望彌漫卻又暗藏希望,它是以中國人的心靈維度撰寫的科幻史詩,但胸懷卻是整個人類的,甚至是宇宙的。就像阿西莫夫的《基地》和克拉克的《太空奧德賽》,用瑰麗的想象為人類構(gòu)建了另一種可能的生命哲學,單憑這一點,《三體》的確已經(jīng)有資格躋身于科學一流作品行列。
總的來說,劉慈欣的宇宙觀并不是盲目樂觀的。老子《道德經(jīng)》有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何為不仁?即天地或者宇宙只遵循道的法則,是無限完善宏大的整個體系,它不會將注意力縮小到每個個體的渺小之上。對它而言,萬物不用排序,唯有順道者能夠自求多福!度w》中的宇宙亦然,惟一的正義就是宇宙的基本規(guī)律,人類不是萬物之靈長,更非宇宙的主宰。
即便是力量在人類之上的三體人,也無法擺脫宇宙法則的冷酷。高級文明同樣為生存困境而掙扎。兩種文明在浩淼宇宙中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相逢,全然沒有孤獨感消減的喜悅,反倒是立刻引發(fā)不可避免的星際爭奪戰(zhàn)。作者沒有直接描寫戰(zhàn)爭的場面,只是以戰(zhàn)爭即將爆發(fā)前的陰云密布將戰(zhàn)爭的恐怖渲染得更加震撼人心,這是以宇宙尺度來標記的苦難與救贖,壓迫與反抗。雖然不過是對人類歷史的忠實映射,但放諸宇宙視野之中,依然合理而可信,在這樣恢弘的背景下,《三體》中的宇宙社會學以其波瀾壯闊的時空氣度,煥發(fā)出令人目炫的瑰麗色彩。實際上,它已經(jīng)超越普通科幻小說的范疇,悲天憫人地審視宇宙、生命、文明的普遍命運;蛟S這種對宇宙的預設(shè)未必精準,但這樣的思想廣度,必然是建立于對宇宙之美的無限敬畏之上。
抬頭仰望星空,曾經(jīng)是人類最尋常最自然的舉動,如今城鎮(zhèn)化、工業(yè)化的大潮滾滾而來,早已經(jīng)讓城市的夜空不復純凈。光污染和空氣污染將星辰隔絕在人們視線之外,人們匆匆忙忙、來來去去,專注于個體的利益得失,全然忘卻在我們頭頂,那無邊無際的宇宙之中,正在上演著多么神奇?zhèn)ゴ蟮钠孥E!度w》就像是振聾發(fā)聵的一聲吶喊,讓讀者在掩卷之余,首先想做的事,就是走到屋外,仰望星空,靜靜感受宇宙的無限神秘和廣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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