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們把一只巨大的絨布熊遺棄在小區(qū)門口的花壇邊。它是咖啡色的,靠著花壇坐得端端正正,身上有點臟。它緊閉雙眼,看不出是難過還是害怕。有一個小孩跑過去,坐在它旁邊,拍拍它,摟摟它,還正過臉來朝前方微笑了一下,仿佛有人在給他們拍照似的。
這個跟絨布熊坐在一起的小孩叫王一鳴,這是他在屈指可數(shù)的幾篇作文里描述過的一個場景。王一鳴經(jīng)常不做作業(yè),連理由也懶得尋一個。他一定是用這種方式來表達(dá)對城市的厭倦。其實,他也不是不喜歡城市,他就是太愛家鄉(xiāng)。只要一想起家鄉(xiāng),他就沒法愛上眼前居住的這個地方。家鄉(xiāng)那么遠(yuǎn),遠(yuǎn)得一想起來心就亂了。他小學(xué)四年級時搬到城市,從那時起,他覺得自己就不再是個孩子了。
王一鳴暑假快樂。還有信歡歡。你們就記著家鄉(xiāng)好了,誰心里沒有一個溫暖的念想呢。我一閉上眼睛,就看見了那些洋槐樹,那是信歡歡的。她在《難忘家鄉(xiāng)的美食》里說,砍下樹枝先把花摘下來,洗干凈,再把花倒在剛煮熟的咸湯里,立即香氣四溢。你可以將花燙熟,然后涼拌著吃。也可以把它剁碎,包在餃子里。
我喜歡看作文里的孩子。湯包太太晚上備課時,我坐在她邊上,常常比她更早看到那些小小的、細(xì)密的心思。一班的阿銘,平日特別孤僻,經(jīng)常獨來獨往,沒幾個朋友。阿銘的爸爸很早就死了,是車禍死的。我知道這個,是因為他在一篇命題作文里給天堂上的爸爸寫了一封信,講述了很多快樂的事。他說自己長高了,比從前帥一點點,而且有很多好朋友,如果中午吃飯忘帶了筷子,就會有很多同學(xué)搶著借給他,其中有一位女同學(xué)的手伸得最長,她1.7米高,是休斯敦火箭隊的球迷,還獲得過全國頭腦奧林匹克競賽年級組第一名。
在那次“寫給長輩一封信”的命題作文里,我讀到了很多悲喜交加的故事。亦誠的爸爸得了絕癥,這是他在父母談話時無意間偷聽到的,他平時最愛?崃,可是那天在課堂里他一邊寫一邊哭,他向爸爸保證要長成一棵“參天大樹”。小蕙的爸爸在她1歲時就跑去新加坡,然后音訊全無。小蕙恨爸爸可是又想念他。湯包太太看了作文后去問她:你想跟爸爸聯(lián)系嗎?需要老師幫什么忙嗎?小蕙搖搖頭,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湯包太太回來后悔說,這是我問過的最殘酷的問題。
孩子們在作文里笑,在作文里哭,有的想快快長大,有的不想,他們傾吐著五花八門的理想。在三班,那個叫冠昌的孩子,做夢都想成為像阿隆索這樣的賽車手,實在不行,像韓寒也成。而且他已經(jīng)跟爸爸學(xué)會了開車,可以在鄉(xiāng)下的場院里把他爸爸的車開到20碼。這可真夠酷的,但是孩子們請勿在生活中模仿。至于我,11歲時只希望將來可以做一個長途客車的司機。后來我被查出色盲。從那一刻起我就成熟了,因為我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理想是最容易破滅的。
可是,現(xiàn)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啊。11歲的智怡用不著是色盲就知道了這個道理。她告訴冠昌,理想是會變的。像我吧,智怡在作文里說,從前的理想是當(dāng)一個空姐。后來我做了一些調(diào)查,空姐太辛苦了,錢又不多。我的理想就變成了做一名地勤。可是他們告訴我,地勤也很辛苦,錢還不如空姐拿得多呢。于是我的理想又變了,F(xiàn)在我就想著將來出國念書,考上十幾個博士,這樣就可以找著稱心如意的工作了。
湯包太太在后面留言,這么多博士你要念到什么時候啊,你難道不想要一個自己的家嗎?智怡也回了一段話:我還是想念書,不想要家,可我最想的還是回到小時候,幻想成為白雪公主,把媽媽送來的蘋果當(dāng)作毒藥,把小伙伴看作小矮人,還逼著爸爸一聲一聲叫著我“公主殿下”!
我看見了這樣的話,就想寫點什么了。我想起我是在一個昏暗的房間里成長起來的,我還想起曾經(jīng)多么熱愛過的東西,它們飄來飄去怎么也抓不住。我就哭了起來。我的眼淚掉在他們的作文里。他們細(xì)致地描繪各種顏色,那些花草上的絨毛,還有山頂?shù)囊安汀N依^續(xù)看他們的作文。我發(fā)誓,他們的字句就像春天一樣,令我輾轉(zhuǎn)反側(c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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