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看到山下有兩點亮光,沒錯,那是藏民的帳篷,專門為轉(zhuǎn)山的人提供補給的。我知道今晚死不了了。心情一放松,竟然神志不清差點昏過去,強光手電晃得我視線模糊,“叔,我看不清腳下的路了!本徒乖谝粔K大石頭上,緊接著手腳發(fā)麻,頭也發(fā)麻。我用僅有的力氣嚎啕大哭。叔趕緊叫走在前面的夫妻等一下,拿出包里僅存的紅牛給我喝,嘴里一直在重復(fù):“叔在不會有事的!
這時遠處的亮光少了一點,有一個帳篷滅燈睡了,如果另一個也滅了,便又失去了方向,我們剛剛?cè)计鸬南M推茰缌恕1仨毰榔饋,往前走。毫無意識地邁著每一步,叔還在耳邊重復(fù)著那幾句話,最終我費盡全身力氣,好歹挪到了帳篷。
到帳篷里喝了酥油茶,叔先去帳篷里給我鋪睡袋,我走過去的時候,缺氧頭疼得厲害,床鋪頭低腳高,很難受。躺在冰冷的被窩里聽著外面呼呼的風聲,和對面的藏民一直在睡夢中發(fā)出的奇怪的叫聲,難以入眠,小聲跟叔說:“叔,我好后怕,你救了我的命!
第二天十點多醒來,叔問我還能走不,我彎了彎膝蓋。“應(yīng)該沒問題。”吃了早飯繼續(xù)上路,這段路流水潺潺,野花滿地,頗有種柳暗花明、豁然開朗的感覺!笆,你昨晚怕了嗎?”“我倒一點都不擔心找不到住的地方,身體狀態(tài)也特別好。我只是擔心你。”“我知道!毙悦嗤,感激不盡。
那對夫妻有車來接,我們漸漸與他們拉開距離,沒有再等他們。從十點走到下午六點多。
回到塔欽縣城,吃了碗熱乎乎的煮熟了的面,特別滿足。聽說印度人前晚掛了兩個,好像是過亂石堆時騎馬摔死的,不禁后怕,但絕對不后悔。
明知道自己膝蓋有傷,我還是義無反顧地踏上轉(zhuǎn)山之路,不試過怎么知道不行。第二天轉(zhuǎn)山途中,看到藏民在一塊石頭的凹槽上跪在那里蹭膝蓋,不知道這是什么含義,叔說:“你也去蹭一下吧!”我就去學(xué)著他們的樣子把左膝貼進石頭的凹槽里,就如同轉(zhuǎn)山一樣,那種單純是另一種虔誠。轉(zhuǎn)山后我們并沒休整,次日一早便背起大包去搭車,要知道在青海湖膝傷之后我瘸了一個星期,而這次就好像什么事都沒有一樣,至今再也沒疼過。就像任老師說的,我們在深夜冒險翻埡口,大難不死,神山會保佑每一個虔誠來轉(zhuǎn)山的人。
阿里,我一定還會回來,只為再轉(zhuǎn)一次神山,也許不只一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zhí)著,信就好。
任老師和他的孩子們
轉(zhuǎn)山歸來,福建夫妻要請任老師吃飯,順便帶上我們,怎么說也算生死之交。任老師還帶了他收養(yǎng)的兩個孤兒,一個義工。義工男孩是大三的學(xué)生,從成都一路搭車到神山,已經(jīng)轉(zhuǎn)了三次山,之后準備去尼泊爾。
兩個孩子分坐在任老師兩邊,仁曾和達瓦,黑黑的臉蛋被高原的干燥舔破了皮。我們正聊著的時候,仁曾哭了,原來是達瓦去拿了冰紅茶,卻沒有給他拿。大家發(fā)現(xiàn)他哭了,趕緊也拿來一瓶紅茶給他,小孩子還耍起脾氣:“我才不要呢!”“那你要什么?自己去拿吧!”他去拿了一瓶可樂回來,立馬就變成笑臉。這回仁曾又開始哭了,兩個孩子在爭寵,逗得滿桌歡笑。有任老師的陪伴,這兩個孤兒便不再孤單。
任老師現(xiàn)年58歲,八年前他還是北京某大學(xué)教物理光電的副教授,去西藏旅游時無意中將去墨脫徒步的計劃改為去阿里轉(zhuǎn)神山!爱斘以谵D(zhuǎn)神山時,總是覺得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一年后他回到了阿里支教,決定不再離開。從最初的支教到收養(yǎng)孤兒,再到神山的環(huán)境保護,公益活動范圍的不斷擴大昭示著他留在這里的堅定。任老師的太太在德國的某所大學(xué)任教,兒子先前在北京大學(xué)當講師,隨后公派到美國工科第一的大學(xué)喬治亞理工大學(xué)攻讀博士。這七年他只回過三次北京,阿里氣候惡劣,物資匱乏,生活極不方便,冬天狗比人還要多,在路上喊一噪子都沒人理你。很難想象他如何堅持了整整七年。沒記錯的話,他當時說他已經(jīng)轉(zhuǎn)了61圈神山。
“您當初為什么來到這里?”我相信這個問題任老師已經(jīng)被問過無數(shù)次,他的答案很簡單,不需要太多細枝末節(jié),只一句話:“我是皈依的佛教徒!彼钠届o與淡然,充滿力量。
志愿者之家四間房是從旁邊的郵政儲蓄銀行租來的,每月租金總共700元。一間是任老師自己辦公睡覺的地方,四張床,其他三張是留給孤兒的;中間兩間房擺滿了上下鋪的床,提供給到神山游客休息,30元一晚,“學(xué)生,老師,僧人免宿,因為學(xué)生自己本身沒什么經(jīng)濟來源,而我自己以前是老師,也皈依了佛教,所以這三類人不收錢”;最后一間偶爾做倉庫用,同時也提供給志愿者休息。任老師又花了3000元在旁邊搭了個簡易的廚房,基本生火做飯的用具還算齊全。
臨走前夜我去找任老師結(jié)賬,我和叔一共120元,我給任老師兩張100的,他沒有零錢,說給100算了,我硬是從錢包里翻出兩張5塊的一起塞給他。在信仰面前,錢太微薄。
祝任老師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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