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氣溫十八度,如春四季,夏日清涼無比,而對飽受夏季躁熱潮濕,冬季寒冷干燥古怪氣候侵蝕的川人如我來說,感受最深的其實是冬天“烤”太陽的那股子熱烘勁,讓人暖暖的,懶懶的,兀自躺在院里,或屋頂?shù)囊紊,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整整一下午,醒來時,緬甸或德國人煮的咖啡還未完全冷卻;蛘呦募居觎F氳氤的清涼,整個蒼洱大地仿佛被水洗過一樣澄澈明朗。夜了,去歡慶的九月小吧或大奔的微笑客棧聽民謠現(xiàn)場演出,這里常年有全國各地“流竄”來的歌手們即興淺吟低唱,也扎根著一批不同于北京搖滾圈的音樂人,有廣州樂評人戲言大理民謠與北京主流音樂,那是食草和食肉動物的區(qū)別。耳朵累了,就去鳥吧偎著大黃狗,癱在木炭嗤嗤燃燒的火塘邊,當然了,是不能與大黃狗搶那個最佳位置的,主人寵愛它的緊。有時,也去懶人書吧翻翻書,看看碟,順便于門口挑兩件花衣服。
大理雖偏居西南高原一隅,然而它在全球范圍內(nèi)的背包客旅途坐標中,是極重要的一站,對有些人來說,甚至是兩三年,十年或者終身的歸宿之地。所以,大理的文藝與消費,不落后國內(nèi)任何一線城市——感謝眾多導演,音樂,繪畫界的著名非著名人士悄然于此筑后花園而居。大理的閑適,暖和,清涼,實在太適合這些自由散漫人士藝術(shù)創(chuàng)作了。普通如我和梅,也動過不只一次“干脆留下來,哪怕開個小店,哪怕僅僅糊口也好”的懶漢心思……五湖四海的文藝老中青年們,生生把大理弄得哪怕一個包子店,都那么有文藝標簽和記憶。
但是,大理并不艷麗,她是安靜的素顏女子。不像那位煙視媚行的鄰居,麗江。大理,是過日子的女人;麗江,是個風騷的艷婦。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一個張揚,一個內(nèi)斂,歷史淵源何來?
麗江聲名鵲起于十多年前的地震,舊時為茶馬古道重鎮(zhèn)和木姓土司府所在地,“商”味濃郁,這股子熱鬧勁兒一脈相承到了今天的酒肆,客棧,商號林立,時尚人士謂之艷遇勝地,小資天堂,其實那不過是一種即時消費的快感罷了。多少外地人包租并掏空整個大研和束河,賺取一撥又一撥同是外地人的鈔票?而淡定從容的大理,白族原住民至今祥和安居于古城的大理,卻是早已佛澤千年的南詔國和大理國兩朝古都。了解它的歷史,就不難理解為何大理的氣質(zhì)那么不卑不亢,寬厚包容,大氣恬淡。歷史上,以大理為中心的滇西一直是印度、尼泊爾南傳佛教與漢傳佛教、藏傳佛教以及中國本土道教的重要道場,古稱“妙香佛國”,文化、民風民俗、建筑影響深遠。拈花微笑的佛陀大弟子迦葉辟雞足山為道場,在此已沉睡逾千年;今天,民間的無為寺與當今中國漢傳佛教第一寺——原皇家的崇圣寺香火同樣鼎盛,高僧大德來得,小兒百姓也進得。五百年里,一位又一位段皇爺左手征戰(zhàn)江山,右手佛珠經(jīng)書,二十二位國王,共有十三位先后禪位出家,歸隱于崇圣寺的蒼洱山水間;至今,古國子民們?nèi)匀粠缀跫壹胰枷愣Y佛,大理的每個村子依舊熱熱鬧鬧保持著尊崇、祭拜本村“本主”的宗教傳統(tǒng),自村的本主可以是來征戰(zhàn)自己的唐朝敗將李宓將軍,也可是活著的某位有德的優(yōu)秀村民。白族人民圍繞本主的節(jié)日之多,是出了名的。本主教與佛、道、基督、天主、伊斯蘭五大宗教和諧共生共榮于大理,仿佛大同世界,極樂之地,奇哉。面對這樣一個有宗教信仰傳統(tǒng)的地方,難怪老舍曾發(fā)出過大理喜洲如劍橋的驚嘆:
“喜洲鎮(zhèn)卻是個奇跡,我想不起在國內(nèi)什么偏僻的地方,見過這么體面的市鎮(zhèn)。進到鎮(zhèn)里,仿佛是到了英國的劍橋,街旁到處流著活水,一出門,便可以洗菜洗衣,而污濁立刻隨流而逝。街道很整齊,商店很多。有圖書館,館前立著大理石的牌坊,字是貼金的!有警察局。有像王宮似的深宅大院,都是雕梁畫柱。有許多祠堂,也都是金碧輝煌。不到一里便是洱海。不到五六里便是高山。山水之間有這樣一個鎮(zhèn)市,真是世外桃源!”(文/藍調(d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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